俄土之争多方博弈,中国再次面临机遇
乔良指出:世界格局重组出现拐点 “新战国时代”将来临
俄土之争为何能指向美元加息
本周四(26日)下午,文汇讲堂第56期嘉宾,空军少将、国防大学战略教授乔良来沪做讲座,对新世纪第二个十年世界为何如此之乱和中国机遇做了深刻阐述,再次从美国的币缘政策角度给予了独特的解析。交流结束后,本报记者就当前的世界时局进行了独家采访。
巴黎空袭和俄土争斗都利好美元加息,耐人寻味
文汇报:本月13日晚的巴黎恐怖袭击,真凶尚未缉拿,24日,又发生土耳其以
侵犯领空之名击落了俄战机事件,此事仍在持续发酵。您觉得这两组事件,是孤立还是相互联系的?
乔良:可以很肯定的说,这两组事件绝非孤立的偶然事件。
从技术性上推断,土耳其此举是典型的“狩猎行动”。俄战机即使以亚音速飞过土耳其狭长的领空区域,也不过几秒时间,几秒内要发出十几次警告,并临时锁定将其击落,这具有高难度。目前获救俄飞行员和土耳其官方仍然各执一词,但从技术上看,这是有预谋的行动。
从行动的效果反推,这两组事件均助推了美元加息,最大受益者是谁?巴黎恐袭,欧洲资本恐慌,纷纷后撤;土击落俄机,土股市巨跌、里拉贬值。资本撤出后去向何处?巧合的是,美联储从去年9月27日宣布结束量化宽松后,一直在等待加息机会。这两个事件,直接导致美元指数重新站上100高位。对谁有利,不言而喻。最近,美联储12位投票者中,从最初的6人主张加息到现在9人支持,已基本敲定12月初美元加息。可以说,这两组事件客观上为美元加息提供了条件,为欧洲撤出的资本指明了出路,防止了美国单方面加息可能造成空转。这种时间上的契合,是耐人寻味的。
土耳其人为争做穆斯林世界老大增加筹码
文汇报:既然不是偶然,土为何要冒道德谴责之险击落俄罗斯缴杀伊斯兰国这样一个恐怖组织的战斗机?网络上有很多关于双方军事实力的比较,但我想,背后有比军事实力更重要的支持?您怎么看?
乔良:我想,土耳其出手肯定是仔细掂量过美国及其他各国的态度的。
就美国而言,美联储的资本回流美国的计划一直不甚理想,为了让资本能够回到美国,就像我上面说的那样,某地区的局势混乱是有利资本回流到即将加息的美国的。所以美国即使不支持土耳其的所作所为,至少也是不反对的。另外,美国作为超级大国,最担忧的是欧盟和俄罗斯两个“瘸腿巨人”走近。因为欧盟有资金没有军事力量,俄罗斯则是有军事实力没有资金,倘若欧洲的经济与俄罗斯的军事结合在一起,必然对美国霸权地位构成前所未有的威胁,这是让美国日夜担心的事。现在,这种事果真发生了。法国总统奥朗德已经飞往莫斯科和普京达成反恐情报交流的协议。对欧盟而言,由于北约的身份不得不与土耳其站在同一边,因此土耳其之举使俄欧关系踉跄了一下,客观上延缓了俄欧联盟的加速。美国在土俄战机事件之后,立刻声明:一是美国支持土耳其维护领土主权完整的行动,二是美国与此次事件无关,没有介入到任何行动中去。仔细品读一下,似乎有点“此地无银”的意味。
另外,就土耳其自身而言,作为与沙特一样的逊尼派占多数的国家,始终在与沙特争夺穆斯林世界老大的地位,并且一直怀有恢复昔日奥斯曼帝国的梦想。击落俄机,既是为它身处欧亚大陆接合部的重要地位增加筹码,同时更是为了解除现实中领土被分裂的忧虑。因为俄罗斯在打击伊斯兰国时,是和土耳其南部的库尔德人实行统一战线的联合行动,一旦伊斯兰国被打败,土耳其担心库尔德人以此为契机做大并独立,因此土耳其为了自身利益,要阻止俄罗斯和库尔德人的进一步合作。
俄罗斯希望掌握中东产油区大权恢复经济
乔良:这又要说到俄罗斯为什么要打击伊斯兰国了。我个人认为,任何国家跨出国门的反恐,除了人类应该坚守的道义外,均都带有具体利益诉求。俄罗斯在乌克兰克里米亚事件后,受到了以美国、欧盟为首的西方国家的经济制裁。卢布与美元的汇率已经达到了65:1,俄罗斯的外汇储备也从之前的4000亿美元下降到如今的2000多亿;同时,石油资源国家的优势无法发挥。为了支持叙利亚,以沙特为首的中东国家以石油为武器,提高产量降低油价,以遏制俄罗斯作为上游资源国家的发展。夺回克里米亚带来的民族自豪感已经逐渐衰退,普京急需其它方法来重振俄罗斯经济,以再次获得民众的支持,因此俄罗斯以打击伊斯兰国为契机,回到中东产油区,通过掌握地区主导权,来促使油价的上涨,进而稳定俄国内经济。
俄土未来会处于“非战争军事行动”
文汇报:您预测俄土的关系会向何处发展?俄罗斯正式声明不对土耳其宣战了,但又实施了油车的打击行动,两国有可能化解事端吗?
乔良:我想首先明确一点,不宣战意味着什么?不宣战并不意味着不报复。可以预见的是,俄、土两国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会不断地打擦边球,进行此起彼伏的报复行动,我们不妨称之为“非战争军事行动”。在我们传统的理解中,“非战争军事行动”就是维和、撤侨打海盗,其实非军事行动也是可以流血可以打仗的。甚至有可能,在之后反复的拉锯、冲突之后,这种矛盾会扩展到区域、扩展到洲际、扩展到世界。
伊斯兰国或对中国的石油需求一直给予关注
文汇报:伊斯兰国发言人近期宣称,为了确保一个“伊斯兰统治的世界”,该组织将向一系列国家发动战争,包括了中国、印度甚至土耳其等18个国家,它的选择立场似乎有些矛盾?
乔良:这个名单,要么是为土耳其打掩护,要么就是想与全世界与敌。至于中国被列入,我个人认为伊斯兰国现在对中国还是一个投石问路、寻求接触的阶段。因为伊斯兰国很大一部分的资金来源就是卖石油,而中国又是一个很大的石油需求国。所以它希望能通过这些手段威胁或者影响中国政府和它形成买卖关系,这样一方面自己可以获利,一方面可以减少一个潜在的敌人,或者是拉中国下水。但是樊京辉人质被杀后,显示了中国现在始终是保持着拒绝与伊斯兰国接触的姿态,我觉得这是较为正确的选择。因为按俄罗斯的说法,伊斯兰国把石油私下卖给了40个国家,但我们看到的公开支持伊斯兰国的却并没有40个国家,这说明有不少国家为了私利,正在与伊斯兰国“暗通款曲”。
欧盟与美国的价值同盟将动摇:自由迁徙和民主制度或修改
文汇报:您在巴黎恐怖袭击案后,曾撰文说,这是“世界格局重组的拐点”,既然在您看来,这两件事情是有必然联系的,那么世界格局的重组会怎样发生呢?
乔良:我判断,欧洲与美国的价值同盟会分裂。而之前,由于欧元的出现,挑战了美元霸权,所以,欧洲和美国的利益同盟已经先破裂了。
具体来讲,首先,巴黎恐怖袭击过程中,起码已证明有一个恐怖分子混进难民中流入欧洲,表明恐怖主义呈现了跨国性。它可以策划于中东,准备于比利时,实施于巴黎。而欧洲17国加盟的申根协议,为跨国恐怖主义提供了便利。所以,这会让欧洲人反省没有边界的后果,继而限制申根协议的适用性。申根协议背后的理念是“自由”——自由地迁徙,自由地工作,同时也符合欧洲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的经济现状,中东北非难民涌入可以填补空缺。现在,在经济利润和国家安全两者之间,欧盟必然会牺牲利润来保证安全。因此,我们将会看到,欧盟今后会在亚洲和拉美寻找廉价劳动力,并且更倾向于亚洲人。这样,“自由迁徙”就变成了事实上的种族主义选择。
第二点,由于穆斯林国家提出了“用子宫征服世界”的口号,号召妇女多生育孩子,以人口的增加来逐渐超过基督教徒,再利用血缘和种族的联系,在选举权上控制欧洲进而控制世界。所以,欧洲人必然也要反思其实施了上百年的票选民主制度,这也会促使他们限制票选民主制本身。
上诉两点,无疑会导致欧洲与美国价值同盟机制的破裂。世界格局必将因此发生深刻变化,各国会纷纷重新选边站队。
帝国瓦解时,各国处于自身利益重新站队,进入“新战国时代”
文汇报:如果真的会发生这样的选边站队,它和二战后的冷战时期美苏对抗的传统格局有何不同呢?也有人称这是一场两个阵营的反恐力量的角力,即以美国为首的和以俄罗斯为首的,新兴国家该做怎样的选择?
乔良:新兴国家大多是发展中国家,在这场较量中,以它们的实力,我认为最明智的选择,是有限度地置身事外。但是历史教训是沉痛的。在《美国波士顿犹太人屠杀纪念碑》上刻着马丁·尼穆勒的话——在德国,当纳粹要对付共产党时,我不是共产党,所以,我不说话;当纳粹要对付犹太人时,我不是犹太人,所以,我不说话;当纳粹要对付我时,已经没有人为我说话了……。
因此,新兴国家应当站在具有国际法的正义一边。
另一个反面教训,就是美国,它因为只顾短期利益而可能加速自己霸权地位的提前终结。美国著名智库人物布热津斯基对美国的国家大战略贡献了一条原则:“宁可面对伊斯兰世界的破碎化和恐怖主义,也好于面对一个完整的统一的挑战性国家”,这条原则一直是美国人处理全球事务的基本准则。1960年代中国人支持亚非拉国家独立,美国人也一直暗中支持,让这些国家从老牌帝国主义的殖民统治中解放出来,打的就是“人权和民主”的名义。但美国与中国对亚非拉国家的支持,目标完全不同。美国希望殖民统治在这些国家结束,是要让这些国家破碎化,以便于美国的操控。这是美国的出发点,因为这样有利于美元的全球化,也有利于美国对这些国家资源的控制。美国允许这些资源“有序”地转移到“制造业国家”,这些资源被加工成实物产品,再大量廉价地回流到美国,供美国人享用。而要让出于上游和中游的国家都能被美国轻松操控,就需要这些国家边缘化,破碎化。因此,美国在它所干涉过的国家和地区,留下的几乎全是无序和混乱,从政权之乱,到难民之乱。只是出乎美国人意料的是,为了操控的方便,让其他国家处于无序状态,其结果必然是使美国最终失去对世界局势的控制。
世界格局将会从美国对世界的失控而变化。按历史规律看,当一个帝国瓦解时,往往是各国从本国利益出发,重新选择自己的站队立场。中国历史上,西周式微,春秋战国自然就会出现;秦朝统一六国,但因整合时间过短,不过两代就分崩离析。汉袭秦制,几经反复,慢慢稳定。罗马帝国也经历同样的过程。大乱之时,群雄并起,必将“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届时,全球领域的一个“新战国时代”就会出现。12年前,我和王建、李晓宁、王湘穗在《新战国时代》一书中就曾预测过这一趋势。这一趋势在“9· 11”恐怖袭击时已经揭开序幕,而“巴黎恐袭”则把幕布拉开的更大。
中国要主动抓住第三次战略机遇,创新是关键
文汇报:面对这样的世界局势现状和可能的未来局势,负有大国责任的中国,该是怎样的态度呢?
乔良:中国一直主张国际公道。中国应该对俄罗斯所作出的正当行动予以理解、同情和必要的支持,我们要力所能及地配合国际反恐,将中国周边可能的恐怖因素铲除。只有这样,才能既顺应世界大势,又为中国赢来第三次战略机遇。需要看到的是,这一次机遇不同于前两次,需要我们更主动作为,主动塑造。我为什么要把中国的战略机遇期分成三段?因为这有利于我们对战略机遇期有更清晰的认识。在我看来,第一次战略机遇期是从1979年到1989年,这十年中国由于与美国联手抗苏,被美国网开一面,获得了大量外资,为日后的经济腾飞打下了基础;第二次战略机遇期是从邓小平南巡的1992年,到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爆发。这期间中美形成了经济捆绑,中国以极其高昂的发展代价实现了经济腾飞。可以说,第一个时段是靠粗放式经营,第二个时段则是靠廉价劳动力红利加腐败激发的效率,两个时段都不是最佳发展模式,但还算有效。现在,无处不在的腐败,最终转化成了中国经济进一步发展的绊脚石。因此,在不得不严惩腐败的前提下,我们将用什么来恢复效率?无他,我们需要反腐,更需要建立崭新的法制体系和价值观。我们既要告别日渐无效的统制经济,也不能完全照搬西方的市场经济,因为西方从来就没有中国那么多的央企和国企,也就不可能有能有效指导中国经济发展的现成理论。因此,如果中国有人能够建立一种适合中国现实的经济学说,这种创新的理论价值和经济价值,将远远超过任何诺贝尔经济学奖的价值。这意味着我们在主动为自己营造第三个战略机遇期时,必须同时有意识的为自己建构中国式的新经济学理论,使二者互相推挽,互相砥砺,最终为民族复兴的大业奠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