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战形势严峻的60-80年代,中国提出“三打三防”概念,要求全军上下高度重视打坦克、打飞机、打空降,防核、防化、防生。进入90年代后,中国根据新时代的军事挑战特点,提出“新三打三防”,:打隐形飞机、打巡航导弹、打武直,防精确打击、防电子干扰、防侦察监视。进入21世纪后,有说法“新三打三防”的三防部分不变,但三打变成打卫星、打预警机、打航空母舰。多年来,中国的军事训练和军工研发都围绕着不同时期的三打三防展开,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斗转星移,现在美军也开展三打三防了,尤其是美国陆军。当然与中国版本的说法和做法都有所不同,美国陆军版叫“间接火力保护能力第二阶段-拦截”(Indirect Fire Protection Capability Increment 2 Intercept,简称IFPC Inc 2I),名称有点别扭,但实质差不多,以无人机、巡航导弹、武直等低空低速或小型目标为主要对象。
M163自行高炮
MIM72“橡树棍”自行防空导弹
进攻是最好的防御,美军是这一原则的坚定信奉者。从二战时代开始,美军就信奉用空中进攻夺取制空权,在敌人的地盘打防空作战,因此野战和要地防空的压力较低。在冷战时代,美军确实也发展了一系列防空装备,如M163自行高炮(M113装甲车装上M61“火神”6管20毫米加特林炮)和MIM-72“橡树棍”自行防空导弹(M113装上AIM-9红外制导导弹),但总是不大上心,在技术水平上落后于欧洲和苏联的同时代水平,好在美军对制空权有有信心,防空不是问题。
ZSU23是划时代的,开创了为装甲部队提供行进中防空保护的时代
美国试图急起直追,但M247“约克中士”无果而终,如今成为博物馆里的展品
76毫米的Otomatic特别适合大带装甲的武直,但也无果而终
厄利空ADATS具有防空反坦克两用能力,只有加拿大少量装备,也淡出了
在越战后期,美军开始使用以AH-1“眼镜蛇”为代表的专用武直,配备“陶”式反坦克导弹后,成为空中反坦克利器。苏军不仅很快发展了SA-7肩射防空导弹用以反制,还研发了米-24武直,很快大量装备。武直不仅速度大大超过地面车辆,还能贴地飞行和跃起攻击,给本来已经面临苏军坦克优势的中欧美军增加了压力。同时,苏制ZSU23四管23毫米自行高炮和SA-6自行防空导弹在十月战争中表现出色,树梢之高的攻防不平衡迫使美国陆军再次认真考虑野战防空问题。在70年代,美军启动了M247“约克下士”自行高炮计划,以成熟的M48坦克为底盘,把久经考验的瑞典博福斯40毫米高炮配备F-16战斗机的APG66雷达,不过计划很失败,最后下马。此后,美国陆军和军工界相继提出多种方案,包括以M1坦克为基础、装备“毒刺”肩射防空导弹的自行高炮和以LAV轮式装甲车为基础的轻重量快反部队版本,都无果而终。但富有新意的系统还是在涌现,尤其在欧洲,新系统不仅具有防空能力,还兼具反坦克能力,最终还是因为性能或者成本原因而落空。例如,瑞士厄利空ADATS系统采用防空反坦克两用导弹,但防空性能不足(打武直足够,但打低空掠飞的战斗轰炸机较吃力),反坦克又过于浪费;意大利奥托-梅拉拉“奥托马蒂克”自行76毫米高炮的火力强大,性能可靠,十分适合用于打击具有装甲防护的武直,也有一定的反轻装甲的能力,但重量和成本还是太大。
美军最后走了偷懒路线,研发了悍马搭载的复仇者系统,至今依然是美军师属防空主力,但在新时代明显不够用了
美军最后走了“偷懒”路线,用悍马搭载“针刺”肩射防空导弹,构成“复仇者”系统,至今依然是美军基本的师属防空系统。说美军偷懒,其实也不尽公平。美军是防空导弹的先驱者,从50年代的“奈克”到60年代的“霍克”到80年代“爱国者”,一直有中远程防空导弹,只是这些都是固定的要地防空用的,不适合机动的野战防空。另一方面,美国空军的绝对空中优势使得美国陆军缺乏实质性的防空压力,只能填空补漏的“复仇者”系统够用了。
武直依然是战场上的重大威胁
巡航导弹的白菜化使之成为新的威胁,这是俄罗斯战舰在里海向叙利亚境内目标发射巡航导弹
廉价的微型无人机成为新的威胁
巡飞弹介于导弹和无人机之间,这是波兰的Warmate
AeroVironment的折刀已经在阿富汗战场大量使用
进入21世纪,战场环境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武直威胁不仅依然存在,巡航导弹和无人机成为新的威胁,而且威胁在迅速增大,已经到了无法坐视的地步。巡航导弹擅长超低空贴地飞行,具有精确和隐蔽的特点。巡航导弹最初是作为核打击武器发展的,但在海湾战争中作为常规打击手段使用后,得到极大的发展。“战斧”级远程巡航导弹的技术门槛较高,但降低射程和精度要求的话,很多反舰导弹具有改装为陆攻巡航导弹的潜力,大大降低了巡航导弹的门槛。例如,中国KD-88陆攻导弹(有舰地、空地和地地型号)就是由“鹰击83”反舰导弹改进而来。推而广之,具有精确制导的火箭弹、炮弹进一步增加了远程精确火力的威胁。更大的威胁在于廉价而无孔不入的无人机,即使现有大众消费级微型无人机还不具备武器化的能力,其侦查和监视能力已经迫使战场美军无法忽视。另一种新近出现的威胁是巡飞弹,这是介于无人机与导弹之间的新生事物,一次性使用而不是像无人机那样可回收重复使用,从手抛或者简易管式发射,在空中打开折叠式弹翼,可以在几公里至十几公里外的目标区上空徘徊巡飞几十分钟之久。巡飞弹不仅具有侦查、监视能力,还可遥控或者自主对发现的目标实施自杀攻击,甚至有领弹-跟随式的蜂拥攻击模式,增加攻击密度,降低遥控工作量。美军在阿富汗使用了4000多个AeroVironment的“折刀”,就是这样的巡飞弹。波兰、土耳其等国也有类似产品,射程在10公里左右,巡飞时间约30分钟,发射重量不超过3-5公斤。
HQ-9结合了S-300和爱国者的特点,成为新一代先进防空导弹系统的代表
S-350e是比S-300更加先进的系统
另一方面,在与俄罗斯或者中国这样对等对手的军事对抗中,对方的S-300和HQ-9为代表的新一代远程防空导弹使得美国陆军所依赖的空中保护伞不再可靠。空中保护伞对美国陆军的意义是两方面的。一方面,这确保美国陆军行动不受对方空袭影响,包括对武直、巡航导弹和大型无人机的拦截,当然更包括对常规战术飞机的拦截;另一方面,这提供了招之即来、有力有效的空中炮兵支援,可以及时压制对方的导弹发射基地、炮兵阵地、武直起降场和弹药物资油料保障体系等。失去可靠的空中保护伞对美国陆军基本作战理念的影响极大,美国陆军急需在新的战场条件下重建可靠作战能力。“复仇者”缺乏先进光电和雷达探测系统,配备的“针刺”防空导弹也性能有限,急需全系统性能升级。这就是IFPC Inc 2I的背景,IFPC Inc 2I的要求还包括反制火箭弹、炮弹、迫击炮弹,简称C-RAM(counter rocket, artillery and mortar。
“复仇者”系统只有转塔两侧的8枚“针刺”导弹,性能不足,可供随时发射的备弹量也不足,“复仇者”系统也不具备可以日夜搜索和跟踪的雷达。IFPC Inc 2I要完备得多,更接近于常规的野战防空系统的配备,而不是“复仇者”这样的简易配备。IFPC Inc 2I将首先采用现成的防空导弹,以反制巡航导弹和无人机为主,下一阶段的目标将扩大到火箭炮、火炮、迫击炮弹,将采用更先进、更低成本的MHTK拦截弹,这是Miniature Hit-to-Kill的缩写,意为微型硬杀弹药。系统将用于保卫固定和半固定目标,如机场、港口、指挥通信中心、关键路口、前沿阵地、前沿加油点和机动加油点等,具有机动部署能力,但依然不具备机动防空能力,也就是说,不能在行进中射击。而且系统以轮式车辆(悍马、中型战术卡车)为平台,与履带式车辆相比,越野机动能力相对受限。
IFPC包括雷达、指挥系统和发射系统,IFPC最终将整合进入美国陆军的防空体系
IFPC Inc 2I配备AN/MPQ-64“哨兵”雷达,这是雷西恩公司专为近程防空研制的三坐标X波段雷达,采用脉冲多普勒体制和平板相控阵天线,天线回转30转/分,探测距离可达75公里。“哨兵”雷达能探测固定翼飞机和直升机、巡航导弹、无人机甚至公路上的卡车,用于探测火箭炮、火炮、迫击炮的炮弹时,还可对发射位置定位,用于反炮兵作战。雷达具有很强的全向搜索、多目标捕获和跟踪能力,还有很强的抗干扰能力和敌我识别能力,可以与系统里的其他单元异地部署,用宽带光纤或者SINCGARS无线电网络连接,增加系统生存力。整个雷达装在两轮小车上,可由专用悍马拖带,悍马上装有400赫兹的发电机,为雷达供电。
IFPC Inc 2I的指挥与控制单元是全新研制的,具有组网作战能力,可与陆军一体化防空反导体系双向交换数据,协同作战,包括实时敌情、交战计划、空管信息、交战规则、空地态势等。
“哨兵”雷达
多任务发射系统
多任务发射系统(简称MML)也是全新研制的,这是卡车上装载的15管箱型发射器,分为三排,每排五管。这是可升降、可回转的倾斜发射架,装在中型战术卡车上。但MML也可以像美国海军的Mk41垂发一样,在每个发射管里密集包装4发小直径拦截弹,如洛克希德正在研制的MHTK。这样系统最大备弹量可以高达60发,这对拦截火箭炮、身管火炮、迫击炮的齐射特别重要。箱型发射器可以混合装载多种导弹,已知的至少有AIM-9X2“响尾蛇”、“针刺”和“长弓地狱火”导弹。AIM-9X2也称AIM-9X Block 2。AIM-9X是常青的“响尾蛇”系列的最新型号,具有加强的机动性、焦平面阵列成像红外寻的等先进功能,Block 2通过数据链达到发射后锁定能力,而且是第一种能从密闭的管内发射的“响尾蛇”导弹。这将是拦截巡航导弹的主力。“针刺”在阿富汗战争中名声大噪,至今依然是美军步兵的基本肩射防空导弹,最适合打直升机。“长弓地狱火”则是从反坦克的“地狱火”发展而来,改激光驾束制导为半主动毫米波制导,更加适合打击远距离、高机动、有装甲保护的攻击直升机。这些都是现成的,不是专为IFPC研制的。现在还不清楚MML是否能发射AIM-120中程空空导弹的地空型,如果可行,将是IFPC具有中程防空的能力,极大地拓展作战范围和能力。
MML发射“长弓地狱火”
MML发射AIM-9X
MML发射MHTK
MHTK的尺寸非常紧凑,这是用直接撞击杀伤的新型导弹
紧凑包装、一管四弹情况下的MHTK
MML发射以色列Tamir导弹,就箱式发射器尺寸而言,MML容纳直径比AIM-9X稍大的AIM-120没有问题
MHTK是专门为IFPC研制的,这是很独特的微型先进弹药,只有675毫米长,40毫米直径,比一根法国式的长棍面包大不了多少。重量也只有2.26公斤,预计单价低于16000美元。MHTK可采用半主动激光、半主动毫米波或者被动红外成像制导,增强型将改用主动毫米波制导,具有攻击目标薄弱部位的精确制导能力。增强型的弹体长度增加约250毫米,并在现有X形尾翼前增加十字形尾翼,导弹机动性将增加20-30%。除了陆基发射外,洛克希德还有意将MHTK的发射平台扩大到直升机和舰艇。
IFPC计划在2014年进入技术验证阶段。不同寻常的是,这是美国陆军而不是某一军工公司负责系统整合的。IFPC Inc2I至今已经成功地发射了AIM-9X2“响尾蛇”、“针刺”、“长弓地狱火”和MTHK导弹,成功地用AIM-9X2拦截了无人机和巡航导弹,将在7月试验发射增强型MTHK。计划在2016年下半年启动全面工程研制,2018年底启动批量生产,2020年开始投入使用。
IFPC在性能和投资上都不是太了不起的新装备,但其象征意义值得注意。海湾战争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美国陆军只有战斗力过度的问题,结果M1“艾布拉姆斯”坦克、M2“布莱德利”步战等大量封存。90年代的几次海外干涉都是海空为主,地面部队只有配角作用。科索沃危机是美国陆军最接近重装出征的一次,米洛舍维奇还是在最后一刻投降了,美国陆军没有用上。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反恐战争中,美国陆军倒是打主力,但这是反游击的低烈度战争,与对等对手的高烈度战争是两回事。美军在反恐战场上伤亡惨重,但单次战斗的伤亡大多是个位数的,6600多人丧生是十多年累计的结果。美军为减少伤亡是下功夫的,除了恐龙一般的MRAP装甲车,还研制了反狙击声学告警与定位系统、探测和引爆路边炸弹的电子对抗系统等。但高烈度战场上,成连成排的官兵被消灭也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需要的部队保护系统就是另一个层次的东西了,这就是IFPC的背景。
几年前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即将离任时,在西点军校对毕业生发表讲话,声称除了脑袋被踢,与俄罗斯或者中国大打地面战争是疯狂之想。战争的难处不在于发动,而在于结束,只有敌人认输才有战争的体面结束。在国运攸关的大战战场上,海空优势只能击溃对手,不可能歼灭对手,不能确保战争的胜利。陆军对敌国的占领不是胜利的充分条件,但是胜利的必要条件。这些道理不复杂,盖茨当然明白。但这是美国自信爆满的时代,美国根本不认为俄罗斯或者中国在可预见的未来有挑战美国的可能和能力,美国军力足以威慑中俄不致轻举妄动,因此高烈度的全面战争不是问题。正是在这种指导思想下,美国提前终止了F-22战斗机和“海狼”级核动力攻击潜艇的生产,改用成本较低的F-35和“弗吉尼亚”级作为未来主力。陆军更是轻装化,小分队化、特种部队化,更加适合灵活、多变的低烈度战争。
如果克里米亚危机中俄罗斯的强硬出手对美国是很大震动的话,中国崛起就是火山爆发、海啸席卷了。这是100年来美国第一次面临在经济上被另一个国家超过的真实而且急迫的前景,其中的军事和政治影响则是板块运动式地不可阻挡,当然要快得多。美国对中国依然享有军事技术优势,但差距在急速缩小,更重要的是,取胜的信心差距在急速缩小。美军已经不习惯在缺乏压倒优势的战场条件下作战了。
历史上的美军并不依赖技术上的压倒优势,而是很注重实际,著名的吉普和“谢尔曼”坦克都不是技术上的杰作,但是战场制胜的法宝。但现实中的美军已经离不开技术优势了,如果没有压倒性的技术优势,就感觉好象在枪林弹雨中裸奔一样。3月15日,美国陆军训练与条令司令部副司令麦克马斯特中将在美国陆军年会上抱怨道,美国陆军可能在未来战争中在兵力和装备上都居压倒性劣势。他当然不是在抱怨与塔利班作战的情况,而是暗示以中俄为对象。他的话当然有夸张成分,但也不乏真情。冷战结束后,美国陆军基本上就没有过任何针对对等对手的重大主战装备研制,仅有的冷战时代就启动的“科曼奇”武直、“十字军战士”自行火炮等项目都下马了,而M1“艾布拉姆斯”坦克、M2“布莱德利”步战、AH-64“阿帕奇”武直等都是里根时代就已经投入使用了,即使当年技术先进,这么些年下来,技术优势已经所剩无几了。
在美国经济复苏乏力、政府预算压力山大的现在,美国陆军重建技术优势任重道远。IFPC是第一步,也是值得关注的一步。IFPC依然是防御性的,但这是如果这引向新一代主战坦克那样的进攻性装备,这才说明美国打赢全面战争的决心,但美国有这个心、有这个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