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全世界都在关注美联储主席耶伦出席国会听证会的讲话，但是周小川这篇一万两千余字的访谈，重要性和关注度都远远超过耶伦。

专访涉及人民币汇率改革、宏观审慎政策框架和数字货币等问题，核心还是“沟通”问题。可以说，一切市场敏感的话题，周小川都做了回应。

“一条财经”曾发表《揭秘：美元闪崩只是小炸弹，核武器将在春节爆炸》一文，现在看来，这个春节真正的核弹是周小川讲话。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周小川第一次全面勾勒了人民币汇率“大空头”以及中国如何应对做空的情况。

“大空头”主要是在境外市场

周小川说，“确实有些投机力量在瞄准中国”，这些“国际投机力量近来聚焦唱空中国”。

他点明“大的投机力量主要是在境外市场”，而非跨境流动的 QDII和QFII，因为这些数量都相当有限，进出的规模和速度都受管理。

周小川说，这些投机力量总要找些热点去下注，恰好找到中国2015年经济增长放缓和金融市场出现波动。问题是，以前这种投机力量较弱，经过全球金融危机各大经济体大幅量化宽松后，闲钱实在是多得惊人。

“他们急于制造舆论，企图倒逼博弈尽快见分晓。”周小川认为其中之一就是造谣，因为金融市场和实体经济不同，多数情况都是打信心牌，谣言往往让人信心崩溃，“最近有人说中国要实施这样那样的外汇管制措施，其中有一些明显是谣言，用来在普通居民和一般贸易商中间制造恐慌情绪，以配合造谣者所下注的投机盘。”

不可能把招数向“对手”和盘托出

周小川称这些大空头“是博弈对手的关系”，是央行要应付的“敌人”，不存在所谓沟通问题。周小川的原话很生动——“央行怎么可能把操作性策略都告诉他们？这就像是下棋，你不可能把准备的招数向对手和盘托出。”

周小川还提到一种“空头”，有一部分人由于信心、产权保护、原罪等问题，在谋求海外移民、投资买房等；也有一部分企业家在海外投资收购企业，并不一定是因为比较优势转移或开拓市场，而是在中国破产法还不完善的情况下，自己采取了“跑路”保护。

周小川认为，这个和每年4万亿美元的贸易总量和数万亿美元的储备相比“量级”很小。

有效使用弹药，“海绵盾牌”攻防有度

周小川表示，有时也很难区分投机与风险管理操作。中国有世界上最大规模的外汇储备，我们不会让投机力量主导市场情绪。

“这个能力是无庸置疑的。”

当然，不让投机力量主导市场情绪，并不意味着它一来就正面阻击，要考虑有效使用弹药、成本最小化的问题。进一步改革汇率形成机制，本身就有助于更灵活地应对市场投机力量。如果说过去的固定汇率是挺住不动的“钢制盾牌”，灵活汇率就变成了“海绵盾牌”，对于过度的投机力量，可以做到攻防有度。

对内部“空头”需要引导并稳定预期

周小川认为还有一些“空头”则是境外唱空中国情绪上影响的境内市场，这属于“人民内部矛盾”，主要包括两类：

1、一些出口企业受到预期的影响，通过结汇与否、何处结汇、延期结汇，在贸易方面做远期规避风险，调整投资时点、提前购汇等。大量国内企业在国外有子公司，资金存放在境外还是国内，伺机而动，都比以前更方便。

2、国内企业（包括外商投资企业）在某种预期之下会进行负债调整，主要是为防止美元升值而尽量减少或偿还美元债务，改为借本币债。周小川认为，这两类的调整无可非议，而且很快见底。

对于这样的“空头”，需要安抚和沟通，“引导并稳定预期”。

“没窗口时不要硬干”，应对空头或放缓汇改

在明确空头，区别对待的情况下，周小川回应了关于汇率的一些重大问题。

提出改革的“窗口”艺术问题。“一条财经”认为，这实际上是央行承认此前窗口期不好。

去年8?11新汇改突然而至，全球为之惊愕。2015年12月11日，中国首次公布CFETS人民币汇率指数以及相关评论，让中国汇改“参考”一篮子货币的“新逻辑”大白于天下。8?11新汇改时正是中国股市“疗伤”时期，但为了加入SDR，也就顾不得股市了。

今年年初，汇市、股市，债市，油市以及中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全球经济疲软，美联储加息，多方共振，造成金融市场的大动荡。股灾2.0，股灾3.0都与汇率改革有着莫大干系。

周小川说“改革的艺术在于：有窗口时就要果断推进，没窗口时不要硬干，可以等一等，创造条件”，这是一个重大表态，意味着今后汇改，会把握节奏，更加注意各个市场之间的关系以及全球经济和金融形势。

周小川说，人民币国际化进程本身会是波浪型前进的，如果观察到投机成为外汇市场中的主要矛盾，就重点应对投机，等市场逐渐回到相对稳定状态，人民币国际化还会继续前进。

从“改革努力也许需要相对较长时间去实现”“方向明确但不求直线前进”的表述，以及与国际大空头作战的现实来看，“一条财经”认为，中国的汇改会暂时放缓。

改变不切实际的预期，请系好安全带

周小川承认人民币汇率以前比较多地看了美元，下一步还要推进对一篮子的“倚重”，但不是“盯住”一篮子货币，更非与一篮子货币“挂钩”，而是“参考”一篮子货币。这为汇率改革预留了较大自由空间。

在市场呈现缺陷，被投机力量或短期情绪及羊群效应所支配，浮动汇率体制仍是要有管理的。“有管理的”也就是易纲此前说的“中国特色”，该出手时就出手。

周小川说，过去若干年，相比其他国家货币，中国的人民币汇率太稳了，波动性几乎是全球最小的，也给国内国际市场造成人民币就应该特别稳的不切实际的预期。现在人民币汇率稍微动一下，就容易引发外界关于溢出效应的强烈反应。

目前人民币的汇率形成机制已经不是盯住美元，操作上以稳定一篮子汇率为主要目标，但他也首次透露，现在仍然会适当管理单日内人民币对美元汇率波动的幅度，未来把这一个取消的话，人民币对美元的双向波动则会有所加大。

周小川表示，一方面，人们的思维都是有惯性的，需要慢慢适应央行的“新逻辑”。另一方面，央行也将加强与市场沟通，提高人民币指数数据的作用。

从来就没有救世主，市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当然，周小川承认，“央行既不是上帝，也不是魔术师”。当前全球金融市场中蕴含很多不确定因素，导致意见分歧，争论较多。这时候大家都希望有某个先知或权威说法，能把不确定性转变为确定性。尤其是对央行的期待甚高。但不确定性是客观存在于市场之中的，光靠口头定心丸是消除不了的，央行不可能把不确定性问题都抹掉。

关于瞻性指引，周小川也提出一些担忧，比如是否央行的人才和信息掌握优于市场？是否在指导市场的理论基础和预测模型上优于市场？从国际经验来看，即便央行内部也有看法不一致的时候，如日本实施零利率，日本央行内部就有4名委员反对。这样的前瞻性指引传达出来的信号是否给市场帮助，能否减少市场的担忧？

从来就没有救世主，市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