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费加罗报》网站12月26日刊登对美国知名学者弗朗西斯·福山的采访报道。全文摘编如下:
《费加罗报》问:2020年即将收官。对于新冠病毒肆虐、如此艰难的一年,我们应当吸取怎样的教训?
弗朗西斯·福山答:主要的教训体现在各国如何更好地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方面。可以看到,各国在抗疫方面的表现有很大不同。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效率靠的并非是否民主,因为有些民主国家也应对得不错,如韩国和日本。在欧洲也是如此,很多的差异表明问题与是否民主无关。
另外一些因素更重要,尤其是政府面对卫生紧急状况的应对能力。我认为,东亚有古老但强大的官僚传统,也有专家治国的传统,可以不受过多政治干扰地行事,这发挥了作用。在中国,领导层很快改变了策略,中国人效率很高。
还有一个因素是社会信任。在美国或巴西这样十分极化的国家,疫情应对得不好。如果民众没有信心,如果他们不信任政府,他们就不会遵循当局出台的限制措施。美国表现得尤其差,因为极化现象在过去四年里愈演愈烈。在美国,戴不戴口罩变成了政治问题,在全球大多数国家都没有出现这种状况。在大多数国家,人们只是认为这就是一个应该接受的限制措施而已。
最后,榜样的作用很重要。如果有一个民粹主义总统,就像博索纳罗或特朗普这样的,不想采取不受欢迎的限制措施,那就等着十分糟糕的结果吧。国家拥有的能力、社会的信任程度、领导集体的品质——这是关键的三要素。不幸的是,很多国家在这个特殊时期所综合应对的方式,部分程度上都变成了历史性翻车。
问:法国有国家主义或官僚体制的传统,但是政府显得效率低下。这个病毒是否加速了西方的没落?2020年是否标志着“美国世纪”的终结?是否像(俄罗斯外长)谢尔盖·拉夫罗夫所说的,是“后西方世界”的开端呢?简而言之,2021年将是“亚洲世纪”的开端吗?
答:这次疫情会加速全球经济的重心向东亚地区转移。这并不仅仅涉及中国。所有其他亚洲国家都比较有效地控制了疫情。
发达国家出现社会分裂
问:信息全球化对政治变革毫无用处。这是我们在白俄罗斯发生的事件中学到的。信息全球化不一定会转变成压力手段。
答:这和全球化并没有切合的关联。互联网确实削弱了所有传统信息渠道,包括传统媒体以及电视媒体。最初,所有人都认为太棒了,大家都可以写自己所想而根本用不着去看报纸或书籍,也不用被政府机构所控制。但实际情况是,这种自由同时创造了可以和他们相对立的另一阵营,双方在同样一件事情上互掐。例如,关于疫苗的大量消息,充斥着前所未有的阴谋论。我认为,这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时间证明,政治决裂一直伴生的是技术变革,而我认为我们最终会看到好的结尾。但是目前我们还处于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中,民众接收到的信息并不相同。协商和民主选择已变得极端复杂。
问:这次大变故引起的媒体危机是深层次的。在最近发表于美国新思想杂志《美国目的》的一篇文章中,您说目前局势最危险的地方在于非自由化民主国家的兴起,诸如匈牙利和波兰甚至是特朗普主政期间的美国。民粹主义者特朗普能成为美国总统,只是因为社会极为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感觉不再受关注……
答:对的。在发达国家出现了一种社会分裂,一方是那些生活在大城市、与世界接轨的人,另一方是国内所有其他人。在匈牙利、波兰、土耳其、俄罗斯、美国、英国都是如此。法国也一样!看看那些“黄背心”们,他们并不符合传统意识形态的阶级划分,只是社会阶层划分。这是白人贫民基层革命的一种象征,这种现象随处可见。如果要解决这一问题,需要与这一群体重新建立联系。
问:从外部看,人们感觉美国在继续经历着两股革命潮流。一方面是仍很强烈的特朗普式抗争,11月的大选已经有了充分体现;另一方面是激进左派发动的革命,这一浪潮席卷美国校园并在媒体上蔓延。而处于两者中间的拜登,似乎和两股运动都不搭界。他能怎么办呢?
答:从中可以看到民主党内部的一场斗争,一方是激进派而另一方是拜登这样的人。特朗普在拉美裔和非裔中取得了比2016年更好的成绩,因为很多少数族裔抛弃了民主党中的左派。截至目前,民主党内部因为共同反对特朗普团结在了一起。但是拜登上台之后,民主党内部裂痕就会开始扩大。拜登会尝试团结大家,但是这几乎不可能做到,一场战斗即将开始。
12月26日,人们戴着口罩走在巴黎埃菲尔铁塔附近的特罗卡德罗广场。(美联社)